【贺陈】灰犀牛与黑天鹅 24

贺涵赶到时病人已经进了ICU,区域公司的行政经理在电梯口迎接贺涵,向他汇报事故经过:“公司的车坏了,当天没修好,第二天一早王总要去看项目,就开了自己家里的车出门。路上堵车,王总赶时间,超车的时候没注意车距。偏偏前面的大车放慢了速度,王总的车就被直行车辆顶进了大车底下,拖行了一百多米才停下。”行政经理想起现场照片直哆嗦,“现场特别惨,直行车车主也受了伤,警察把人拷在病床上了。”

“他家属来了吗?”贺涵问。

“王总太太跟着来的。”行政经理指了指走廊尽头,金属长凳上坐着个面容憔悴的年长妇人,望着病区紧闭的大门默默擦眼泪。

“来之前,医生怎么说的?”贺涵问。

行政经理轻声道:“医生说没希望了,王总太太不甘心,非要往北京送。”

“人之常情。”贺涵说,“我过去打个招呼。”

贺涵还没走到面前,王太太擦干眼泪站起身,哽咽着叫了声贺总。贺涵一愣,王太太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,苦笑道:“老王总说你长得像你爸,我看你的眉眼倒随了你妈。”

“您认识家母?”贺涵惊讶不已。

王太太犹豫了一下,低声道:“你妈那时候……还是我给她换的衣裳。”

贺涵的心脏停了一拍后重新狂跳起来,他向王太太鞠了一躬:“谢谢您。”

王太太连连摆手:“应该的……”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。

医生推门出来:“谁是家属?谁是王长庆的家属?”

王太太忙走过去:“我是,我是。大夫,他怎么样了?”

医生摘下口罩,小声同她解释起来。王太太的脸色越来越白,身体像打摆子一样不受控制地哆嗦。行政经理赶紧过去,贺涵慢了一步,只听到最后一句“脑死亡”。

王太太张着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眼泪不断往下滚,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。贺涵不忍心再看,留下个人帮忙处理后面的事情,便急匆匆离开。

对于王长庆,贺涵的感情有些复杂。他是贺涵父亲的左膀右臂,从小包工头一起干起来的,套用最俗的那句话:“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”。贺涵父亲出事后王长庆帮贺涵稳住阵脚,将贺氏一点点从ST拉回来,可以说功不可没。但最近两年他行事嚣张,集团公司对他颇有微词,贺涵数次敲打却收效甚微。

签署对赌协议后,王长庆把他那股子匪气发挥得淋漓尽致,带着手下人扛了公司三成业绩,贺涵想动他也只好暂缓,谁也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收场。

终究,人算不如天算。

贺氏的状况一日胜似一日,市场对于贺氏的业绩增长相当看好,公司内部甚至有人喊出提前一年完成对赌的口号。一片花团锦簇中贺涵心里反而升腾起难以名状的不安。

刚回国时贺涵极度渴望着“得到”,而今他更害怕“失去”。


陈亦度趁晨练时打来电话,贺涵正准备要睡觉。尽管隔着屏幕,陈亦度还是敏锐地发觉贺涵情绪不对:“出什么事情了?”

沉默两秒,贺涵还是说了实话:“王长庆出了车祸,脑死亡。家属还是犹豫拔不拔管子,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。”顿了顿,“他跟了我父亲二十多年,很长一段时候里我特别喜欢他说话的方式,有我父亲的影子在。”

这是贺涵第一次提起他的父亲,陈亦度隐约知道贺涵当初不辞而别就是因为他父亲出事,具体情况他没有深究。

“一个时代的落幕。”贺涵道,“所以有些感慨。”

“ I'm sorry for your loss.”陈亦度说。

贺涵摇摇头,问:“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

“父亲让我去趟华盛顿,威廉姆要介绍一些人给我。”陈亦度说,“可能要一周左右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“我会尽快回去。”陈亦度鬼使神差地补充道。

贺涵笑着点点头:“我等你。”


明前茶下来后贺涵在小会所请白先生品茶,顺便聊一聊最近公司的一些重大决策。尽管有个副总裁在贺氏,真正做主的还是白先生。

“明前茶胜在这股子清甜,新鲜,但是味道单薄。”白先生看着贺涵把泡了两泡的茶叶折进桶里,慢慢悠悠地总结道。

“您是行家,”贺涵道,“总的来说,绿茶的味道确实单薄些。”

“最近的新闻听了没有?关于那位卢先生。”白先生问。

这个名字贺涵已经有段时间没听过,他礼貌地皱了皱眉:“我孤陋寡闻了。”

“他最近盯上了新能源汽车电池,连连举牌,这回怕是要得手了。”白先生说。

贺涵感慨道:“做企业的不容易啊,要不是您出手,贺氏恐怕得改姓卢。”

“国企持股好处还是很明显的。其实只要把蛋糕做大,未必需要绝对控股。在控制权和安全性上寻找到一个平衡点,就可以了。”白先生说。

贺涵眼下的肌肉如触电般猛地跳了两跳,放下茶夹:“背靠大树自然好乘凉。”

“贺氏之前好像引进过机构投资人,促成了贺氏的起飞。”白先生看着贺涵,“要不有人告诉我,我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。”

贺涵回忆了片刻,面露茫然:“之前我只管读书,生意上的事情我父亲也从不跟我提,这段历史我还是第一次听说。”

白先生笑道:“做父亲的都是这样,把该管的不该管的都管了。我那位讲古的朋友也好茶,哪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。我明年年底就该退休了,对赌这事我一直都认为它会是个双赢。你还年轻,前头的路长着,未来可期啊。”

“借您吉言。”贺涵笑着应了。


蒂芙尼讲着电话,抬头看见贺涵面无表情脚下生风地进来,赶紧挂了电话跟进去。

“去查一个事情。贺氏早年间引进过哪些机构投资者,穿透地查,对方有可能是分散持股,但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。”贺涵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,连解两颗衬衣扣子。

这种信息并不太好查,蒂芙尼进一步确认道:“时间范围?”

“从贺氏股改开始,到我父亲……”贺涵握着钢笔的手停在半空,“去吧。”

蒂芙尼有那么一瞬几乎难以呼吸,走出办公室后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。

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,方才还是暖意融融的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。

要变天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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